外號阿發的陳新發,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但現在,他已經成為台灣首位好萊塢等級的電影質感師(「電影質感師」,靠著一雙巧手,把崗搭建好,嶄新場景添入時間感。) 李安執導的好萊塢大片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裡的場景,都出自他之手。這位高中學歷的油漆工,現在月薪突破二十萬元(台幣)。
三年之間,沒有學歷、沒有證書,一路靠刷油漆為生的阿發,如何在四十歲打破懷才不遇的窘境,讓身價三級跳?
累積:當了十三年油漆工
工作無聊能混就混,陷中年危機
初見阿發,整個人的感覺與「電影質感師」這個名稱,有相當大的出入。一身領口寬鬆的T恤,鬈髮中還沾著木屑和灰,就連旁邊的學徒都穿得比他亮眼。然而,手上拿著啤酒的阿發,是台灣最大電影質感工作室——法蘭克質感藝術中心創辦人,他是李安、魏德聖、林書宇、周美玲等名導合作的首席質感師。
阿發給人的這個印象,來自過去十三年的職場生涯,「懷才不遇,就容易吊兒郎當」,導演周美玲如此形容三年前的阿發。
清水高中美術班畢業的阿發,從片場油漆工做起,所有道具上漆都由他負責,雖有經驗優勢,但取代性高,油漆工沒有背景限制,只要能在時間內完成工作即可。
同時,阿發的美工背景,卻讓他覺得工作極其無聊。「他在公司待久了,能混就混,想攀關係就請你吃檳榔、喝酒」,《星空》等電影美術指導蔡珮玲笑著說,「那時候他真的很油!」
油漆工屬於片場固定編制,就像是一般上班族,不管工作多少,領的就是三萬元的死薪水,就算如阿發最後做到油漆經理,也是六萬多元,而這就是油漆工職涯的上限了。
「那時候覺得是不是真的應該轉行了」,喝了口啤酒,阿發說。美工背景的他,總覺得自己能夠創作,手中的作品,也常常因為沒有預算或是時間壓力,就算品質再低,也只能硬上。回憶三年前的處境,「他那時候差點混不下去」,認識阿發超過十年的蔡珮玲形容。
阿發的處境,就如同一一一一人力銀行對中年上班族的調查,平均三十八‧六歲就感受到職場危機,逾半數怕找不到工作,怕被裁員和不敢輕易轉業者亦超過三分之一。中年上班族的危機感來自「工作事業」、「金錢」與「後起之輩的專業超越」,這些,都困擾著阿發。
面對危機,阿發苦悶的出口,是古蹟。
觀察:自己有創作能力
常逛古蹟,花五年鑽研複製質感
喜歡古蹟的他,在閒暇時會到鹿港、菁桐充滿古味的巷弄觀察,「然後回來就拿著一塊木板一直刷,看怎麼樣能做出相同質感,」他回憶。複製古蹟的質感,成為他心中還能稍稍肯定自身創作能力的小天地,「就這樣我玩了五年多。」
他沒有想到,排解苦悶的出口,竟給了陷在中年危機的他,一線生機,成為人力銀行調查中的解方:第二專長。
於是阿發開始和很多兼做質感師的美工一樣,接零散的質感師工作。「但他那時候偷接case做出來的東西,都被美術指導嫌,這個圈子又小,名聲一下就壞掉啦。」蔡珮玲笑說,「決定要用他,我自己都怕怕的。」
阿發也坦承,「那時候東西做得都好假,有一種黔驢技窮的感覺。」「抓著怕捏死,放掉怕飛走(台語),」他如此形容質感師的兼職工作,要進要退,猶豫不決。
四十歲的他,這時已是油漆經理,光底薪就有六萬元,要向質感師發展,勢必要離開老東家,但年過四十卻要從頭開始,談何容易?
而這正是大部分人留守原地,享有既有生活,吞下苦悶的原因,也讓自身成為突破不如意生活的最大關卡。
盤點:美工出身成優勢
跟著好萊塢師父,一次又一次重做
只是,一次人生中的最大侮辱,卻替阿發做了決定。
二○一一年,李安執導的好萊塢大片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要在台灣拍攝,當時的美術指導找上阿發,要他加入團隊。「那是二十四億元預算的大片欸!」阿發以為,這是大展身手的機會,但,卻是場完全的震撼教育。
已經是領班級的阿發,加入團隊,被規定要跟著好萊塢來的英籍師父,「我要一步一步做給他看,然後他說可以了才行,」阿發說。
「他們還說,台灣電影做成這樣,難怪沒有人要看,」阿發喝了口酒,繼續回憶,「但你就是不想承認他很厲害,因為這樣就等於承認自己很弱!」好強的阿發,雖然跟著師父一步一步學,但還是忍不住拿出過去的經驗,用慣用的手法做質感,「他看到了,直接叫我重做,你知道有多久沒有人叫我重做了嗎?」他再喝一口啤酒。
已在業界有一定地位的阿發,卻被當作一個小學徒般看待。「他幹得要死,說不想做了,」蔡珮玲回憶,「他那時候常常邊罵髒話,邊說他不甘心,怎麼能這麼被瞧不起!」
此時的阿發,努力和自己的身段對抗。「喝了幾次酒、大哭了幾次,他自己說,這時候離開還不如真的學一下,」蔡珮玲說,「人被激到了,就會開始改變了啦。」
職場中年危機,有人逃避、有人放不下身段,但阿發選擇在人生四十三歲時,重新當學徒,面對自己的不足,重新學習如何把過去做了十三年的工作,做得更好。
於是阿發收起過去片場領班的架子,他說,「必須很努力壓抑,很痛苦,不讓過去的自己跑出來,」痛苦的逼自己歸零,因為看到好萊塢師父創作出來的場景,他已無法再想像回到過去敷衍的日子。
「他簡直變了一個人,」阿發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,連蔡珮玲都感到驚訝,「一直到現在,他的努力真的嚇到我,為了他自己的要求,過去兩個人做兩小時的東西,他可以帶著團隊兩天兩夜不睡覺趕給你,」蔡珮玲說,「電影開拍前,他就試了好幾種材料和做法給我,問我哪一種比較好?」
很難想像,過去在片場,只會靠著酒和檳榔拉關係的阿發,如今成為片場的模範學生。
當阿發改變心態,開始當起學徒,重新盤點過去工作所累積的籌碼,他才發現,要當一個傑齣電影質感師的能力,其實已經在自己的身上,只是過去從沒有想到過。
「光是漆的種類就有八種,每個品牌的顏色,刷出來質地又都不一樣,乾了還會變」,阿發娓娓道來各種漆的運用,他說的自然,但對沒有實務刷漆經驗者,就算是美工,也沒辦法完全掌握。加上他過去的美術背景,很能瞭解美術指導要的效果。「他的調色很準確,我們設計什麼樣的顏色、在燈光下什麼質感,他都抓得到」,蔡珮玲說。
只是,一次人生中的最大侮辱,卻替阿發做了決定。
二○一一年,李安執導的好萊塢大片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要在台灣拍攝,當時的美術指導找上阿發,要他加入團隊。「那是二十四億元預算的大片欸!」阿發以為,這是大展身手的機會,但,卻是場完全的震撼教育。
已經是領班級的阿發,加入團隊,被規定要跟著好萊塢來的英籍師父,「我要一步一步做給他看,然後他說可以了才行,」阿發說。
「他們還說,台灣電影做成這樣,難怪沒有人要看,」阿發喝了口酒,繼續回憶,「但你就是不想承認他很厲害,因為這樣就等於承認自己很弱!」好強的阿發,雖然跟著師父一步一步學,但還是忍不住拿出過去的經驗,用慣用的手法做質感,「他看到了,直接叫我重做,你知道有多久沒有人叫我重做了嗎?」他再喝一口啤酒。
已在業界有一定地位的阿發,卻被當作一個小學徒般看待。「他幹得要死,說不想做了,」蔡珮玲回憶,「他那時候常常邊罵髒話,邊說他不甘心,怎麼能這麼被瞧不起!」
此時的阿發,努力和自己的身段對抗。「喝了幾次酒、大哭了幾次,他自己說,這時候離開還不如真的學一下,」蔡珮玲說,「人被激到了,就會開始改變了啦。」
職場中年危機,有人逃避、有人放不下身段,但阿發選擇在人生四十三歲時,重新當學徒,面對自己的不足,重新學習如何把過去做了十三年的工作,做得更好。
於是阿發收起過去片場領班的架子,他說,「必須很努力壓抑,很痛苦,不讓過去的自己跑出來,」痛苦的逼自己歸零,因為看到好萊塢師父創作出來的場景,他已無法再想像回到過去敷衍的日子。
「他簡直變了一個人,」阿發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,連蔡珮玲都感到驚訝,「一直到現在,他的努力真的嚇到我,為了他自己的要求,過去兩個人做兩小時的東西,他可以帶著團隊兩天兩夜不睡覺趕給你,」蔡珮玲說,「電影開拍前,他就試了好幾種材料和做法給我,問我哪一種比較好?」
很難想像,過去在片場,只會靠著酒和檳榔拉關係的阿發,如今成為片場的模範學生。
當阿發改變心態,開始當起學徒,重新盤點過去工作所累積的籌碼,他才發現,要當一個傑齣電影質感師的能力,其實已經在自己的身上,只是過去從沒有想到過。
「光是漆的種類就有八種,每個品牌的顏色,刷出來質地又都不一樣,乾了還會變」,阿發娓娓道來各種漆的運用,他說的自然,但對沒有實務刷漆經驗者,就算是美工,也沒辦法完全掌握。加上他過去的美術背景,很能瞭解美術指導要的效果。「他的調色很準確,我們設計什麼樣的顏色、在燈光下什麼質感,他都抓得到」,蔡珮玲說。
重新盤點過去之後,阿發發現,因為懷才不遇而苦悶許久的自己,原來手上都是滿滿的籌碼,卻因為從來沒有放下身段、重新思考,只用自己熟悉的成功方程式,而從沒給它們重組、加乘的機會。
加入劇組半年後某一天,好萊塢師父一如往常看完阿發的作品,但這次他卻說,「你可以了,以後不用再找我確認了。」阿發回想到那一天,還是掩不住笑意。
晉陞現場美術執行,幫李安把關質感
不只如此,阿發接著成為每一幕開拍前,李安檢閱場景後,做最後調整、把關的現場美術執行,這是難度最高的位置,需要技巧和經驗,必須在最短時間內,現場修正,做到導演要求,否則四百人團隊無法開拍。
「後來幾次李安看完沒有打槍,那就像入圍金馬獎一樣,太爽了!」繃緊神經的阿發,終於得到肯定,懷才不遇這四個字,也不再困擾著他。
從油漆工到面對李安的質感師,阿發最後釋放了自己創作的才能,戲劇性的轉折,不是因為投入了大筆金錢或者出國深造,最終讓他突破中年困境,其實也只是自身的重新盤點和歸零的勇氣。
「他現在從來都不對我說No!」蔡珮玲說。現在的阿發,願意接受任何新的挑戰、新的意見,和以前老油條的他,能混就混,一邊敷衍著工作,一邊抱怨著懷才不遇相比,他已不再被自己的心牆給關住,釋放的可能,其實在自己手上。
下一次當你又抱怨自己被大才小用,對現況不滿,不妨重新思考,關住自己的,是現在的職位,還是不肯歸零的心牆?
小檔案 陳新發
出生:1968年
學歷:清水高中美術班
經歷:利達片場油漆經理
現職:法蘭克質感藝術中心創辦人
收入:月薪從6萬增加到20萬元 (台幣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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